雪花飘过哈尔滨
谢华
对于下雪的哈尔滨而言,这座城市刻有我很多小时候的印记,童年在松花江冰面上穿着“冰鞋”玩耍,这种“冰鞋”无非就是用两块木板,分别将两根“8号”铁丝镶嵌在木板上,然后绑在鞋子上即可,倘若想叫自己滑得快,还可以用两只木棍或铁棍支撑着助力滑行。少年时,每届冰灯游园会开幕,看到造型各异的冰灯后,也乐此不疲地学着雕刻。去江边抠一块冰搬回家,放在庭院里,用小锯条、炉钩子之类最简单的工具,凭借想象,在冰冷的室外用心雕刻着。也清晰地记得,小时候住在哈尔滨的乡下,不止一次看到火狐狸在雪地上行走。火狐毛色鲜红艳丽,如烈火熊熊,腾空挪跃,惟有如丝般洁净的雪域,才能衬托出它本来的天生丽质。
哈尔滨的冬天,倘若无雪,那就不叫冬天。每当入冬后第一场雪飘落下来,心情总是格外特别,虽然首场雪都不是很大,但瞬间也会让地面铺上一层银白,这种落在故乡大地上纯粹的白,也会让喜欢雪的每一个人感到异常兴奋。如今我常年生活在江南,看惯了青翠的风景,这次回到故乡,对于这一大片冷冽的白色,并不隔膜,而且感到与绿色同样的喜爱,这便是北方人的性格与品质。
中央大街是这座城市的瑰宝,1400多米长的街道两侧矗立着许多幢高低不一的欧式风格建筑,是国内罕见的一条建筑艺术长廊。我未迁居江南前,虽然居住在这座城市,但也不是经常来这里,所以对这个建筑风格并没有更多地去研究。零下18摄氏度的气温,着实让我和其他几位作家有些吃不消。这时,工作人员在冷饮亭里给我们买来了正宗的马迭尔冰棍,他说:“到哈尔滨,不吃这冰棍,就会有遗憾。作为哈尔滨人,越是严寒,冰棍的销量就越大。”的确,这奶味十足的冰棍,在我们4个作家现在所居住地,是很难吃到的。过去,我在这座城市居住的时候,没有什么感觉,现在离开了故乡,这种感觉却有着不同的味道,不知道这是不是心灵的归处。
中华巴洛克修复,似乎不过是近几年的事情。当再次游览时,不经意回想起20多年前,在这附近的大大小小胡同里,收购老旧书报刊的情景。那时我常常在周六日到这一带闲逛,每一次都能有或多或少的收获。例如淘到《北方文学》《小说林》《诗林》等当地出版的创刊号,如果是单行本,价钱最多也就是5元,这还要看品相。如果是带有创刊号合订本那种,也不会超过10元钱。有时候遇到民国的老报纸,又是低价购得,总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。如今,再寻觅这些老报老刊,已经是当年价钱的百倍甚至千倍以上了。现设立在杭州市富阳区的红色报刊史料研学中心所展示的报刊,离不开当年到这里寻觅的积累。
站在百年松花江铁路大桥上,在夕阳下,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大江,江面呈现出蓝白两色,这可能是落日照射下的缘故。连接南北两岸的空中索道,依稀能看到不曾运行的缆车停泊在缆线上。工作人员说,夏天可以在缆车里喝着哈尔滨啤酒,欣赏着松花江上的美景。但是在冬天,缆车就不运行了,南北两岸的人们可以在江上的冰面来回行走,不仅行人如此,就连汽车也可以。
作为一个从哈尔滨走出去的新杭州人,从未想到,有朝一日会站在这座桥头上与这条江无言相对。当年我居住在这座城市的时候,却从没有上过这座桥。对于这座城市里的一切建筑一切景点,都已觉得司空见惯,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内容。现在不论看到故乡的哪里,都显得那么亲切。“故土难离”“最美是家乡”这些词最能诠释自己内心的一切。
回到酒店,站在房间的窗口,忽然觉得这条江与我隔得远了。下楼,走向松花江畔,下几级台阶掬一捧江水,即便触碰手指的江水很凉,但是在我心里却能掀起如奔腾江水般的暖流。
翌日清晨,沐浴在哈尔滨飘落的雪中,有目的无目的地行走在斯大林公园。路灯还是亮着的,昏黄的灯光折射着飘落的雪花,虽然雪下得不大,但在刺骨的寒风伴随下,足够让我这“半个土豆”浑身发抖了。总以为自己是在北方长大,能够适应这里的严寒,所以临行匆匆,也没有准备棉手套、帽子之类的保暖装备,只能紧裹着尼克服,侧身行走,不敢正面迎对呼啸而来的风雪。
刚到哈尔滨时,尽管天气预报显示有降雪,但大家都等待了两天,哈尔滨的天空波澜不惊,丝毫看不出下雪的意味。也可能哈尔滨的雪扛不住南方人的念叨,却在第二天的清晨由晴转阴,极为迅速,摆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,恣意“你方说罢我登场”,表现出的不是慵懒,悄无声息地有时轻扬,有时飘摇,美态十足。一股清秀在悄无声息中展现出来,让人不禁心旷神怡。已铺上一层雪被的松花江,白茫茫,放眼望去,美不胜收。
早上6点钟了,哈尔滨的天还是暗的。友谊路上数台清雪机忙碌着清扫路面上的雪,轰鸣的发动机声打破了此时的静默。我走在一块尚未清扫的雪地上,印上我两行深深的脚印,这是我多年以后回到故乡第一次在雪里留下的印痕,多了一些亲切,也多了一些遥远。倘若这两行留在雪里的脚印无人去清扫的话,可能会在阳光温煦的照耀下,闪着柔和的光芒,也可能这样的雪继续飘落下来,不用多久也会把这痕迹覆盖。
过不了多久,当鹅毛大雪落在哈尔滨这座城市的时候,肯定是豪放的,亦是辽远的。尤其这两年,一到这个时候,南方的“小土豆”就会蜂拥在这座城市里。无论城市如何喧嚣,雪总是那么静默地飘落。
是时候,应该到童年生活的地方去看看了,那个地方,归属哈尔滨近郊的一个小镇。这不是梦回故乡,而是最真实的一次前往。开始还担心高速公路会不会因为落雪而封闭,行驶到收费口的时候,高速公路还是正常通行的。可见,这点雪阻挡不住我归乡的心愿。
沿途经过一些村庄和广袤的黑土地,可以看到散养的黄牛,在雪地里啃着雪滋润的草根,多了几分甘甜与滋养,露出地面的部分,就有了青草的芬芳和几分嚼头。它们拱雪啃草尖的幸福模样,看着就让人怦然心动。乡下的雪被比城市里的厚实,这时的雪原,由宁静转为响动,呼啸而来的寒风,吹起雪野上的雪,我想这是上苍赐予归乡人最好的礼仪吧!
雪,是北方黑土地上的一张暖被,覆盖之处,都是温暖的梦乡。的确,潇洒着飘来的空中精灵,情盖之处,一展即千里,它印在了辽阔的背景下,让天地来感念、眷顾。
雪花飘过哈尔滨,所形成的景致,大有不同,奇彩各异,那是大自然之造化。关于雪,自古至今,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对此描绘与褒扬了。因为那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生命甘露,与贵如油的春雨相同。